成功築基的司空寒一直沒睜眼。

他周身靈氣逐漸散開後， 黑氣又變得濃郁起來，身後劍影未曾消失，依然猙獰可怕。

進階並不能解決煞氣， 一直這樣下去，遲早會出事。

可如何解決， 大家都很頭疼。

“司空寒剛剛擂臺結束後為何會突然爆發？”

僅僅只是因為見了血？

可這煞氣本來就是屍山血海裏凝聚出來的，他不該對一點兒血腥有如此大的反應。

蘇旖夢：“我知道我知道， 這大概是他第一次殺人。”她的話時驚春和水知夏都能聽懂，於是， 這兩人都一臉詫異地盯著司空寒看。

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屠戮了多少生靈， 結果， 他才第一次殺人？

難怪了。

“殺戮和鮮血喚醒了他元神裏隱藏的那些煞氣，以至於原本還能控制的他，如今直接煞氣外溢，像是一根……”

蘇旖夢：“煙囪，煙囪，行走的煙囪！”

本來時驚春一臉凝重，聽得她這比喻實在沒忍住， 笑出了聲。

她捧著肚子笑了一陣後，喊司空寒：“煙囪啊，你現在感覺如何？”

司空寒睜眼， 一雙眼睛依舊是暗紅色。被這雙血眸盯著， 時驚春笑容都凝住，喃喃道：“煙囪你這眼神邪門得很。”她對這徒弟心生了一點兒不適，下意識覺得， 這樣一個難以控制的人間兇器， 真的應該留下嗎？任其成長， 是福是禍？

蘇旖夢則道：“紅眼睛跟面具很搭配，怪好看的。”又哇了一聲：“他睫毛好長好長，像黑黑的小扇子。”

時驚春一聽就真的去看睫毛了，還評價了一句：“睫毛精。”

這麽一打岔，那一瞬間的心悸不適也完全散去，她還摸了摸自己的，又看了看水知夏等人，最後撇嘴道：“一個男人，生那麽長睫毛幹嘛？”

蘇旖夢這會兒已經跳到司空寒肩膀上，貼了一下他的臉，說：“別兇師父。”

本來冷冷盯著時驚春的司空寒收回目光，他側頭看了看肩上圓了一圈兒的絲絲，皺眉：“你胖了？”腦子裏緊跟著想的是——前些日子給她做的銀環塞不下了，下一個念頭變成了，我要給她打新的環。

蘇旖夢正想說我不胖，就聽司空寒說：“等下我給你打新的戒指。”

他用手摸了摸蘇旖夢身上那個圈兒，也就是儲物法寶銀龍戒，“做成這樣的，不管你變多粗多胖也能塞進去。”

蘇旖夢：……突然就不覺得感動了。

修士突破後，需要一段時間來穩固境界。

一般來說，就是通過不斷廝殺來增強戰鬥經驗。其他弟子大都會接任務出去歷練，司空寒情況特殊，他現在必須靜養，不能動怒，更不能動殺念。

那該如何養心、靜心、穩固境界呢？

司空寒抱著有他手臂粗的獨角小蛟盤膝坐地，對旁邊人的議論毫不在意。

蘇旖夢倒是聽得很起勁兒，等他們爭出結果後，蘇旖夢已經笑到打嗝。

在鋤地、打鐵之後，司空寒又被安排了個新活——刺繡。

是的，他們讓他繡花，用來控制煞氣，修身養性，這可真是，太好玩了吧。

要司空寒繡花，還得蘇旖夢來配合。

比如，她得搖著司空寒的胳膊說：“我想穿漂亮的小裙子，你親手給我做一件呀。”

司空寒：“好……”

在捏碎了近百根針，無意識地吃掉了幾十根針後，司空寒終於開始繡花了，只不過他發現，繼驚春劍法之後，他又有了一個不擅長的弱項。

蘇旖夢：“你繡的什麽？樹枝嗎？”

哢擦一聲，司空寒手裏□□了一整天的針斷了，他面無表情地將斷成兩節的針嚼碎吃掉，接著點頭：“恩，樹枝。”

書靈在旁邊笑得直抖，寫：“你剛剛睡覺的時候，他一邊繡一邊看你，什麽樹枝啊，那就是繡的你！”

蘇旖夢：……

我沒有那麽醜。

我那麽漂亮的龍角，你是怎麽繡成了一個樹枝的分叉？

蘇旖夢深吸口氣：“繡的真好，我一眼就看出來是樹枝了。”時姐姐說了，一定要誇他，哪怕他繡出來的是一坨屎，也得誇成一朵花。

免得他一不高興，不繡了。

司空寒看著面前的繡繃，耳朵尖悄悄泛紅，繃著一張臉應了一聲，“嗯。”

幸好旁人看不到，他的臉繃得跟手上的繡繃一樣緊。因為，此刻他內心是格外的緊張和不安。

心聲響起：“姐姐又誇我了，我要不要告訴她我繡的是她。”

她誇我，可我不配得到這誇獎。

默認的話，就是撒謊，因為我繡的，本不是樹枝。

“算了。”聲音低沈幾分，司空寒的眼神肉眼可見的發生變化，瞬間變得陰沈下來。

這小子翻臉比翻書還快。

情緒總是很容易失控。

龍族年齡從破殼開始算，因此她自個兒都還是個龍寶寶，結果天天得哄孩子。

心裏頭嫌麻煩，嘴上倒是跟抹了蜜一樣甜。

蘇旖夢撒嬌：“這樹枝跟我長得真像，你用它給我做條裙子好不好？”

司空寒眼睛一亮，“好！”

說完，再次取出一根新的針，埋頭苦繡。

蘇旖夢松了口氣……

長嘆一聲：哄孩子可真累啊，還好他很好哄。

哄完司空寶寶的蘇旖夢登上玄音壁。

她已經築基期了，可以穿過鏡湖到達新的天地。

三日前蘇旖夢就上了岸，結果這上岸居然是看運氣的，她這個毫無氣運之妖，上去後就進入了一片荒漠之中。

時姐姐說她運氣太差，進入了血海沙漠，得穿越了那片沙漠，才能到達修士集中的城池。

也就是說，她才渡了湖，現在又得穿越沙漠。

問題是神識進入其中會消耗極快，沒走幾步路就渾身是汗，以至於她現在都才往前挪了一丈遠。

時姐姐他們還不能來帶她。

因為誰也不知道他們上岸後會出現在哪兒。

那片血海沙漠是出現得最少的區域，迄今為止，他們只聽說一人出現在了那裏。

結果，那個築基期就上岸的弟子，足足修煉了三百年，到達金丹期後才走出了血海沙漠，可以說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了。

當時白琉璃還說：“還好他突破金丹了。”很多人，一輩子都沒辦法突破金丹期。

如果沒突破，那他就永遠也走不出血海沙漠，不知道玄音壁的其他地方，到底有怎樣的風景。

蘇旖夢打消了橫穿沙漠的念頭。

等司空寒修煉到金丹期，她也就能回到金丹期，何必去受那些罪。

於是，她每天象征性的在沙海上走幾步，等覺得身上出汗了，就回鏡湖上一趴，刷起湖面上的新消息，也算打發時間了。

鏡湖上，已經有人開始討論司空寒無丹築基了。

蘇旖夢：“這才幾天，留影石就已全部拓印出來，並成功售出了麽？”

蘇旖夢興奮地搓著筆尖兒，“也不知賣了多少。”

一想到他們百煉峰欠了宗門一萬靈珠，蘇旖夢心裏就堵得慌：賺了那麽多靈珠，都要給別人，何時她才能擁有亮閃閃的靈珠山？

看得人多了，自然就有人發現了司空寒的小秘密，陽元草的討論次數也頗多，不過眾多男修表示：“我們不需要那玩意兒。”

吵架的時候還會罵對方：“我勸你買點兒陽元草補補，孬種！”

真的不好賣嗎？

那可未必。

等出去了問問白皎就知道了。

她的筆尖兒不斷在鏡湖上劃水，劃著劃著，一條消息映入眼簾。

渡厄：“日啖靈珠三百顆，多謝。”

蘇旖夢知道渡厄就是古殿主，他不是一百多年沒出現在鏡湖了麽，怎麽會再次重返鏡湖，並回覆了她？

書靈敲她腦袋，氣咻咻地寫：“因為他想到鏡湖收他十個八個男徒弟！”

……

百煉峰，古萬裏已經在蒲團上靜坐了兩天。

佩蘭和澤蘭過來鋤地的時候，都會小心翼翼地繞過他。

“古殿主是不是有所感悟啊？”不然的話，怎麽會坐在地裏一動不動，他周身又沒有靈氣運轉，顯然並不是在修行啊。

澤蘭在新翻的地裏撒下靈植種子，“可這裏都變成我們的靈田了，他一個煉器大師，能在靈田裏領悟什麽？”

靈田是新翻的，她們用來種火焰草。

剛翻完地，施了靈獸肥，味道還挺重。

在這地裏坐著能領悟什麽？察覺到古殿主身上都有一股濃濃的臭氣，兩個靈植師都很茫然，總覺得似乎有什麽不對。

“要不，喊師父過來看看？”

就在兩人打算去叫師父過來的時候，古萬裏睜開了眼。

他坐在他熟悉的地方。

然而這個地方，卻不再是他熟悉的模樣。

曾經辛苦攢的礦石化成了灰，眼前土壤肥沃，還挖了一排排的小土坑，有的坑裏已經撒了紅色種子，卻還未來得及把坑填上。

看著看著，他笑了起來，說：“你們忙，我去找峰主她們聊聊。”說罷，古萬裏起身回屋，分別給百煉峰其他幾位友人發了傳訊。

等聯系了人，他還換了身長袍，玉冠束發，臉上濃密的絡腮胡子也刮了，露出了一張極顯年輕的娃娃臉。

收拾妥當後，他提了一壺酒出門，到了約定地方，就見時驚春她們都到了。

時驚春、水知夏、常櫻各坐一方，他一到，那三人同時擡頭看了過來，古萬裏頓覺臉有點兒發燒，伸手一摸，意識到胡子沒了之後，手腳都局促幾分。

他故作淡定地走過去，大聲道：“都來了啊。”眼睛不自覺地往其他地方瞟，就是沒往三個女人身上看。

時驚春倒了杯酒，問：“想通了？”

古萬裏這才道：“恩。”

水知夏接著問：“放棄了？”

古萬裏搖搖頭，“那倒是沒有。只是覺得，以前的想法是錯的。一百多年前，我在鏡湖提問，能否煉靈十次，前些日子，有人回答了我。”

水知夏淡淡瞟了一眼時驚春。

時驚春趕緊端起酒杯：喝酒喝酒。

“他說可以，十全十美。”

“原來，只要有一人說可以，我就能釋然。”他略顯靦腆地笑了一下，“我很感激他。”

說這話時，一桌的三個女人都心裏都有些不似滋味。

因為她們也同其他人一樣，覺得煉靈十次是異想天開，從未跟他說過可以。

“我以前總想著，用更好的材料來煉器，底材越好，越能承載起多次煉靈，為了收集材料，可謂瘋魔。堆積如山的礦石，沒日沒夜的錘煉，浪費了大量的宗門資源，得到的卻是一個又一個的廢品。”

“明明煉靈七次的靈器，已經很多人都向我求取了，我非要繼續去賭第八次，第九次，為此還得罪了不少人。”

說到這裏，古萬裏看向水知夏：“前幾日你領悟驚春劍法時，我亦有所感悟。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樹枝，在你們手中亦能發揮出仙劍之威，我為何要一直追求極致的底材呢？我怎麽就忘了，當初煉器、煉靈時有多快樂？”

“明明一開始，我微弱的靈智於我煉制的法器誕生，我是那麽的激動。於我來說，它們都像是我的孩子。”

他說到這裏，眼睛微微泛紅：“為了追求煉靈極致，我像是一個賭徒，將那些孩子們送上煉爐，將它們變成了灰。”

“以至於到最後，我一次煉靈都無法成功，我再也不能煉靈。”

他長長嘆息一聲：“我險些忘記初心。”

“我前些日子翻看煉靈古卷，發現最早之時，煉器並無煉靈一術，用的是養靈之法，耗時很長還不一定能將兵器養出靈性。有位大師發現凡間有些普通物品反而更容易生靈，比如女子的紅嫁衣、梳發的木梳，屠夫的殺豬刀、乃至用農夫手裏的用了一輩子的鋤頭等等，對於普通人來說，一輩子或許很漫長，可對於我們修士來說，三五十載的歲月不過彈指一揮間。”

“那位大師去凡間尋道，最終領悟了煉靈之術，自那以後，我們修真界的法寶才有了數量眾多的靈器。”

“我想效仿那位大師到凡間去走走，不忘初心，返璞歸真。”

“煉靈十次依舊是我要走的道，只是這一次，我想換一種方式，慢慢地走。”

時驚春直接道：“說得好，我敬你。”

說完站起來跟古萬裏碰杯後一飲而盡。

常櫻和水知夏紛紛送上祝福，古萬裏連飲三杯，人雖不醉，臉卻是紅得跟猴子屁股一樣。

有的人，喝酒天生就會上臉。

他以前滿臉胡子看不出來，如今刮了胡子暴露無疑，看上去就像是個好欺負的鄰家弟弟。

被三雙眼睛同時盯著，他覺得自己更像三個女人的小跟班了，大丈夫怎能如此，他有點兒後悔為了所謂的新生選擇刮掉濃密的胡須了……

古萬裏不自在地道：“對了，還有件事需要與你商量。”

他看向時驚春，“我翻古卷時，在殘卷裏找到了一個驅除煞氣的方法，很多年前曾有魔劍龍泉，便是用此法鎮壓住了周身煞氣。”

他頓了一下，繼續說：“以穢驅煞，你現在情況特殊不能離開萬相宗境地，我想著正好我要去凡人界，就讓我帶著司空寒一塊兒去吧。”

“以穢驅煞？”常櫻反應過來，有些不確定地問：“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？”作為一個靈植師，她對這些了解得要深一些。

古萬裏一臉凝重地點點頭：“對。”

水知夏輕嘆一聲，“有方法，總比沒有的話。”

時驚春：“等等，到底是什麽意思？”

三人看向她，解釋道：“糞坑。”

時驚春：……這不太好吧，哈哈哈哈哈哈哈。

嘴上說著不好的時驚春，笑出了鵝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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